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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1 ? 番外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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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1   番外(四)

◎“人今天成親呢,成親你能聽明白嗎?”◎

因為梁品的身份, 二人怕引起猜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,溫惠和梁品商議之後決定婚禮就不大辦了,只把相熟的親朋好友請來擺兩桌熱鬧熱鬧就行。

可即便如此, 這也是一向冷清的溫府好些年來最熱鬧的時候。

梁品沒有命喪大牢, 離不開宋家的周旋,更離不開宋堅親自北上,因此即便宋秉書不情不願、溫惠對父母的事仍有心結,溫家還是把宋堅並著宋家眾人都給請過來了。可請客容易待客難, 只要有宋秉書和宋堅同在的場合, 就會變得分外尷尬,溫惠和梁品沒少為這件事費神。

“你爹呢?”宋堅下了馬車張望一圈沒有看到宋秉書,開口問了溫惠。

“學堂還沒下學,我爹還沒回來。”溫惠說的是實話, 雖然她清楚宋秉書有專門跟宋堅避開的心思。

宋堅冷哼一聲,不滿地說:“他教那勞什子書有什麽要緊的,有比自家閨女嫁人重要嗎?人家家裏都是父母忙前忙後地操持, 只有你們家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親自張羅自己的親事, 他這爹當得未免也太輕松了些。”

宋堅的抱怨裏, 多少摻了些失望,他以為一下馬車就能見著宋秉書了。

“不是只有我,還有梁品呢。再說了也沒請多少客來,要忙得也不多。”溫惠回應著宋堅。

“你們倆都一樣, 他還不是沒成過親。”宋堅搖著頭,要不是知道他倆的過往,不然怎麽看怎麽覺得這倆孩子成親跟過家家似的。“你叔母也來了, 我讓她幫襯幫襯, 不懂的地方就問你叔母去。”

溫惠和梁品並不在意那些虛禮, 只隨口應下了。只是沒想到林瑾看著端莊持重,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,與遲來一步的溫束楚並著梁品的母親,把溫惠手裏的事情都接了過去,讓溫惠安安心心等著穿嫁衣就行。

一開始溫惠還有過意不去,覺得來的都是客,沒有讓客人忙前忙後,而她一個主人家閑著的道理。可梁品母親的一句話讓她放手了:“你呀在我們眼裏就是個孩子,哪有家裏長輩還在讓孩子們自己籌備婚事的道理,歇著去吧。”

生意上的事該忙的老早就忙完了,自接手溫家之後,溫惠從來都沒有這麽閑過,閑得她整天不知道做什麽,只能往梁品那兒跑。

“梁品,你在忙什麽呢?”然而梁品並不似她一般閑,正伏案寫著些什麽。

“宋將軍讓我幫他寫兩篇文章,我想快些給寫了,免得後面耽誤事兒。”梁品跟溫惠解釋著。

溫惠聽了有些不滿,她並不想讓梁品再沾染朝堂上的事。梁品鞠躬盡瘁,換來的卻是一身傷病和蓄意詆毀。

“叔父也真是的,你都不在朝堂上了,他還讓你寫什麽文章。”

“不是什麽要緊的,既然宋將軍開口了,就順便幫一把。”

梁品察覺背後有具溫軟的身體貼了上來,溫惠把下巴擱在了他的肩頭,這下就算他再有定力也寫不下去了。於是放下筆,伸手把溫惠一撈,讓她坐靠在了自己懷裏。

“怎麽了?不開心?”

“沒有不開心,叔母她們什麽都不讓我幹,閑得慌。”

溫惠雖話是這麽說,可梁品明顯能察覺她情緒有異,假裝驚異道:“閑得慌?這話從咱們溫姑娘嘴裏說出來可是難得。”

溫惠埋在梁品頸窩裏低低笑了兩聲,說:“從前總是盼著能過幾天閑散日子,可如今真等到了卻覺得無甚意思,坐也不是,躺也不是。”

“那等我把手上的東西寫完了,帶你出去逛逛。”

“吳州城有什麽可逛的,街上有幾匹磚都快被我數清楚了。再說了,哪有客人在家裏,主人家自己跑出去逛的道理。”

梁品仔細琢磨了一下溫惠的話,道:“我怎麽覺得你這心事不像是閑出來的呢,到底出什麽事了你跟我說說,難道是宋先生又跟郡王鬧矛盾了?”

“沒有,我跟他倆談過之後都消停了些,他倆的事兒我是沒辦法了,半輩子的積怨,估計是消解不掉的。”

“那是為何呢?難道是誰惹著咱們家溫姑娘了?”梁品在溫惠額頭上親了親。

溫惠在梁品懷裏舒了一口氣,良久才道:“之前一直不覺得,這些天看著叔母和你母親她們忙前忙後的樣子,仿佛成親是件挺大的事的。”

在林瑾沒來之前,溫惠一直把婚事當生意在忙,采買什麽、準備什麽的心態與往日無異,無非是過個禮、擺幾桌席就完事兒了,林瑾她們來了之後溫惠才突然發覺不是那麽回事兒。

宋堅從清州帶了好幾車東西來,說是給溫惠添的嫁妝。梁品的母親也從兗州帶來了不少東西,說梁品雖是入贅,可這些都是梁家給他早就準備好的納采禮,不能白放著不用。接著就是什麽擺禮、合婚,該有的一樣都沒落下,好多東西溫惠聽都沒聽過。

“我以為咱倆成親就是個過場而已,這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事,有沒有這一遭不重要,可當他們鄭重其事為我倆的婚事張羅的時候,我突然覺得我不是一個人,突然覺得……突然覺得被重視了。”

梁品淺淺一笑,原來為的是這個、

“阿惠,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,你仔細想想,在你最需要的時候,他們是不是都在你身邊?判斷一個人對你是不是真心,並不是平日裏會不會圍在你身邊,而是在你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會不會伸手拉你一把。兩年之前他們是,如今他們還是,阿惠,你的家人一直都在,以後我也會在。”

溫惠心裏有些酸酸的,回想那個熱到近乎殘酷的夏天,她確實是被這些人合力送往了安全的地方。很多次她累得有些撐不下去的時候,都會覺得這世上沒有在意她的人了,可原來她還是被很多人愛著。

梁品任由溫惠靜靜地倚在自己懷裏,好半天才把人哄好,之後溫惠邁著輕快的步伐離開了。

溫惠和梁品成親那日,來客不多,但也很是熱鬧。熱鬧的不僅是婚禮,還有客人。

主桌上,溫惠專門將宋堅和宋秉書的座位給安排開了,可不知為何,這倆人又莫名其妙坐一塊兒去了。他倆有說有笑地各自與身旁的人交談,一沒註意對上眼時又都冷著臉默默地轉開。到最後,到底還是宋堅沒忍住。

“你是這輩子都不打算跟我說話了?”

宋堅沒有指名道姓,也沒有專門轉向誰,可說給誰聽的不言而喻。

“有什麽可說的呢?沒必要沒話找話。”

宋秉書也不去看宋堅,一直看著穿著大紅喜服,與梁品一道敬酒的溫惠,想起了那年他跟溫惠的娘成親時,也這樣攜著手,任何人敬的酒來者不拒,一股腦地一杯接著一杯灌。

“當年的事你就放不下嗎?我都親自來吳州走一趟了,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?”

這可能是宋堅這輩子來說過的最低聲下氣的話。

“娘不在了,舒窈也不在了,原不原諒又有什麽意義呢?我說一句原諒,她們當年的委屈和遺憾就都一筆勾銷了嗎?你想聽我說一聲原諒,無非是想讓你自己心裏舒服罷了。這麽多年你還是沒變,一直都是最自私的那個。”

“你……!”

宋堅把手裏酒盞往桌子上一拍就要發作,被另一邊的宋秉章死死摁住了。

“爹!阿惠的好日子,你說了不會亂來的。”一路上宋秉章都時不時跟宋堅提一下,讓他別跟宋秉書鬧矛盾,不要讓人家大喜的時候受氣。

宋堅深吸一口氣,硬是把脾氣給忍了下來,朝看過來的溫惠擠出一個大大的笑,拿起酒盞向她舉起來,示意自己在喝酒。

周圍嘈雜,溫惠也不疑有他,繼續招呼著跟前的客人。

待溫惠不再註意他們這邊了,宋堅便把臉一冷,指著宋秉書對宋秉章說:“你聽聽他說的什麽話,有這麽說自己親爹的嗎?”

“你不是二十多年前就不讓我叫你爹了麽。”宋秉書話也咽不下去。

“哥!”

宋秉章一個頭兩個大,這兩個人沒一個消停的。

同在一桌的姜宗輝不樂意了,宋堅和李威同是武將,當年一個在北一個在南,互相看不上,姜宗輝跟在李威後面,自然一樣看不上宋堅。他這個人一向心裏想什麽事兒,臉上就掛什麽相,之前當官的時候就根本不會去管對面的人是郡王還是親王,這會兒沒當官了,更是毫無顧忌。

“宋老頭兒,你家裏那點破事兒要說一邊兒去說,在這裏摔什麽酒杯子,給誰臉子啊!人今天成親呢,成親你能聽明白嗎?”

“這我孫女我不知道她成親,要你在這裏多嘴!”

宋堅沒好氣地回著,他知道姜宗輝就是這麽個人,也沒多放在心上,再加之那年吳州其所作所為算得上是條漢子,宋堅高看他一眼,所以懶得跟他去計較。

“人家姓溫,你姓宋,想不想認你都不一定呢,自個兒在這‘孫女孫女’地叫得親。”

姜宗輝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見長,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不合時宜的玩笑,也沒有妥當到哪裏去。

“爹?”

宋秉章緊張地盯著宋堅,生怕宋堅一個沒忍住,又要跟姜宗輝對著幹起來。

宋堅擡手示意宋秉章不用再說,自己心裏有數。“什麽樣的將帶什麽樣的兵,你就跟那李威一樣討人厭。”

“你多討人喜歡似的,你兒子都不樂意搭理你。”

姜宗輝的嘴氣起人來有那麽一套,凈撿實話往人心窩子上戳。

宋堅氣極反笑,道:“今兒我心情好,不跟你這個莽夫計較,有本事明日城門外找個空地你跟我來比劃比劃,我倒要看看李威帶出來的人是個什麽鳥樣,整日眼睛掛頭頂上瞧不起我們南軍,好像就只有你們打過勝仗似的。”

“爹,你跟姜宗輝較什麽真!”

宋秉章真是服了他這個爹,越老越不得消停。

可姜宗輝一聽來勁兒了,多少年沒人找他比劃過了,差點兒沒忍住站了起來。

“好啊!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,宋秉章,你老爹哪兒傷著了可不能來找我麻煩,這可是他提的。”

“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算我宋堅沒本事。”

“得了吧宋老頭兒,你這老胳膊老腿,別跑兩步自己斷了。”

這一桌宋堅跟姜宗輝搭上了話之後開始沒完了,而另有一桌也沒一刻消停。

“你怎麽坐女客桌?”一圈女子中間坐了個道士,吳桑覺得很是紮眼。

“道士眼裏無男女,那邊多出一個人,除了我,誰來都不合適,吳姑娘不樂意?”清淵樂呵呵地問。

“倒是沒不樂意,閔於煥呢,他沒來嗎?”吳桑起了個話頭之後,這才問出了心裏話。

“你認識我哥哥?”

一直埋頭吃飯的人聽見熟悉的名字後擡起了頭。

“你哥哥?閔於煥是你哥哥?”

吳桑驚了,也不等人回答,徑直把頭轉向清淵求證。

閔於情見到生人有些拘謹,也把頭轉向清淵,用目光問著這位姑娘是誰。

“來,我介紹一下。吳姑娘,這位是我師弟的妹妹閔於情。閔姑娘,這位是你哥哥在吳州時的朋友,吳桑。”

兩個姑娘互相見禮之後,吳桑臉上的驚異還沒有退去,問:“我聽說閔於煥的妹妹生了病,然後就不知去向了,怎麽……怎麽……”

“怎麽我會出現在這裏嗎?”閔於情甜甜一笑,臉上有一個跟閔於煥一樣的酒窩。“是因為那是假的呀,我哥故意讓人傳出來的。”

閔於情話出口之後方覺自己是不是說多了,用手將嘴輕輕一捂,問清淵:“吳姑娘是哥哥的朋友,告訴她沒關系吧。”

“沒事,她呀,跟你哥熟得很。”清淵毫不在意地說。

“熟得很?可是我只知道阿惠姐姐,好像沒聽過我哥說起過這位吳姑娘。”這句話是閔於情在清淵耳邊悄悄問的。

“你哥也得好意思啊。”

閔於煥總不能跟自己妹妹說,吳州有個小姑娘死心塌地喜歡他吧。

“什麽意思?”閔於情聽清淵話中有話。

清淵是愛看熱鬧的人,把手在嘴邊一攏對閔於情說:“她可為你哥受過傷,流過血呢!”

“啊!”

閔於情驚嘆一聲,看向這個瘦瘦的姑娘,可見到吳桑在她跟清淵的竊竊私語下面露尷尬之色,丟下清淵湊近吳桑。

“我哥在我來之前囑咐過我不要亂說話,我就問了問清淵道長,吳姑娘你不要在意。”

原相府千金的禮數自然讓人挑不出毛病,吳桑把尷尬忘了個幹幹凈凈,道:“無妨,閔姑娘是一個人來的嗎?”

清淵聽半天,吳桑這姑娘繞來繞去還是在問閔於煥,他就想不通兩年了這念想怎麽就還沒淡呢。

“我跟清淵道長一起來的,我哥走不開,讓我替他來一趟,順便讓我去瞧瞧當時救我出來的恩人。”

閔於情自然也聽懂了吳桑想問的話,變著法兒說給她聽。

“救你出來的恩人是我好麽,他就動動嘴皮子去,哪就成了你恩人了,你們兄妹倆一個兩個都記不住我的好唄。”

清淵自任勞苦功高,結果沒一個感謝他的。

“清淵道長你從小就識得我了,別說帶著我逃出去,就是接我上鼎山看我哥一眼都不曾啊。”閔於情悠悠地說。

“鼎山上艱苦,哪是你這種嬌滴滴的姑娘能待啊。”清淵拿起碗開始舀湯用以回避。

閔於情和清淵嘴裏說的恩人自然就是梁品,閔於煥自己也承認,若沒有梁品推這一把,可能他時至今日還會被閔寸蕓用他妹妹來鉗制。

“對了吳姑娘啊,兩年多沒見了,都在忙些什麽呢?”清淵硬生生轉開了話題。

“都在跟著幫裏的長輩學做事,空了的時候練一練功夫。”吳桑照實回著。

“挺好,你那功夫是得要磨礪磨礪才行。青衣幫走南串北,這些年可有去過長安啊?”清淵早就從閔於煥那裏聽說了吳桑總是偷偷往他那兒跑的事,故意這麽問的。

“去過,江南的絲綢茶葉運去西邊兒,都要過長安的。”

吳桑並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去看閔於煥的事,說起跟長安有關的,不知不覺就變得謹慎了起來。

“去了長安就去找我師弟啊,雖說他從小沒長在長安,可兩年了也夠他把長安給摸透了,讓他帶你玩兒去。”

“他應該不想見我的。”吳桑說著,神情有幾分黯然。

“這不能啊,我師弟說了他不想見你?”清淵估摸著,以閔於煥的個性是說不出來這種話的。

“他倒是沒這麽說,我猜的。”

“嘖嘖,你看你這小姑娘,人的心思怎麽能靠猜呢。”難怪都兩年了也沒什麽進展,閔於煥那小子清淵了解得很,心軟著呢。“你得去試啊,你得去問啊,話呀說出口了才算數。”

“是嗎?”吳桑仔細琢磨著清淵的話。

“那可不,你以後是要走江湖的人,臉皮厚點不吃虧。你不信我,問問閔姑娘也成。”清淵轉向閔於情:“你哥是那種到了新地方就忘了故人的人嗎?”

“當然不是了,我哥哥最重情誼了。”閔於情認真地答著,有對吳桑說:“要是我在長安,吳姑娘可來找我,我帶你去逛園子、看雜戲,長安可熱鬧了,跟吳州是不一樣的熱鬧。我不在的話,吳姑娘直接去找我哥哥,要是他不好好招待你,我可饒不了他。”

“真的嗎?”吳桑問。

“當然了。”

聊到長安,閔於情就打開了話匣子,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,一朝背離,即便外面的世界新奇有趣,可她還是十分想念。似乎與人聊聊長安,這種想念便會消解掉一些。

閔於情長得甜美,聲音也清脆利落,講起長安來繪聲繪色,把旁人也吸引了過去,七嘴八舌地討論開了。

一整天,溫府都是如此熱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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